叽叽复叽叽。

【凯源】青衣 26

(军阀X戏子)

夏长安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,乍一眼看上去,甚至分不清到底有没有人住在这里。对于这间房间而言,他好像只是个偶尔的过客,随时都会走。

他打开衣柜上面两个柜门,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老旧的木盒子,盒子上挂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铜锁。钥匙则是他贴身带着的东西。盒子被打开,最上面就是两张一样的黑白照片。

他穿着军装,身侧挂着一把剑,军帽遮住了额头,却依稀能见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。隋玉还穿着戏服,流苏云肩,扮了俊的脸,仿古的高髻,垂到胸前的线尾子,还有那一双惊疑不定又不大情愿的眼睛。

“喏,你一张,我一张,这可花了大价钱的。全中国也没几个人有这待遇。”

夏常安把照片递给隋玉的时候,隋玉竟被他说的有些紧张,确实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,人怎么就进到这画里去了呢,那两双眼睛好像是活的一样,正看着你呢。

“哎,你看,真够帅的,我。”夏常安自恋道。

隋玉摇头道:“真不要脸。”

嘴上这么说,可他心里却是承认的,甚至还有点后悔,自己应该摆出更好一点的表情来,“你要拍这个……照片,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,好歹等我擦了妆,现在哪里看得出是我?”

夏常安对着手里的照片,很认真地说道:“看得出,看你的眼睛,那是你才有的眼睛。”

夏常安看看隋玉,他的双颊有点泛红,有点欣喜,却又有点失落,他的眼睛总是这样,层层叠叠的情绪,里面总像有说不完的话。“下次,下次咱们再拍一张,没涂脸,没穿戏服,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。”

隋玉点点头,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。


今天的戏园子又爆满了。两张凳子上挤了三个人,后面还站了两排人,连二楼的栏杆上都有人趴着,卖瓜子和茶叶的小贩从人群里挤出来,捧着空篓子兴高采烈地回家了。夏常安带着二毛来晚了,眼看着没地儿了,可大家念着他们剿匪的好,纷纷让出道儿来,一路将他们拥到最前面去。

刚夏常安接管平城的时候,传言纷纷,有的说他是梁山好汉一类的人物,也有的说他就是个兵痞子是来剥削民脂民膏的,还有人自诩在军队里认识人,说这夏常安是被发配到这儿来的,也就是个甩手掌柜,明哲保身什么都不会干。可这几个月来,平城上下是都服气了,一口一个“夏团长”。剿匪剿得大快人心,无论是强盗还是小偷,一抓一个准儿,现在平城几乎可以说是夜不闭户。要是整天担惊受怕的,谁还有心思听戏呢。

隋玉问过夏常安,既然他之前是土匪,那为何会接收招安,二毛说他们安哥是为了兄弟,为了大家不在刀口上讨生活,隋玉立马一盆冷水泼上去说:“你们现在不也整天动刀动枪的吗?”二毛说不出理来,嘴上嚷嚷道:“那不一样,不一样!”隋玉继续逗他,脸上倒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,可那双眼睛里已经有点儿笑意了,“哪儿不一样?你说。”

夏常安看着他们俩闹,他觉得有时候看错了隋玉,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成熟冷僻的人,什么都淡淡的、提不起兴儿似的,其实他有那么点幼稚,那些老成多半都是装的,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。

“我其实之前特别讨厌招安,”夏常安告诉隋玉,“因为我的师父是被招安害死的,我们死了很多兄弟。可后来我发现人不能认死理。我想护一方平安,想让尽量多的人能活着,当土匪做不到。”

隋玉有些不习惯他这么正经的样子,可二毛已经感动地在一边拍手了,于是他顺势说道:“也不至于要拍手拍成这样吧……”可他说的话,他是字字都记在心里。

菩萨也不能保人活下去,或许夏常安可以。

他心里第一次这样想的时候,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。

戏开场了,夏常安坐在第一排,二毛又溜到后院去找芰荷了。夏常安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,其实早开始计划着什么时候给他们把婚事办了。一辈子很短,如果能找到对的人,能早不要晚。

密锣紧鼓开始催了,一声又一声,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候着,大青衣这才上台亮相。虽说都是些早就看过的戏码,可就是听不厌,就算不听那唱词的内容,也觉得隋玉那戏腔,动听的很。夏常安就在离戏台子最近的地方看着,眼都不眨地,抓了一手瓜子也忘了吃。

台上这人怎么就看不厌呢。

人人都说隋玉演的旦,比女人还漂亮,柔到人心坎里去。可夏常安喜欢的,正是藏在柔里的那点倔,像涓涓溪流中的一颗石子,坚硬而清澈。

如今的戏班子要带新人,隋玉常常是唱一场就结束了。隋老板一下场,有那么一半的人也就尽兴而归了。夏常安刚起身,就被从后台赶来的芰荷拦着了:“夏团长留步。”

夏常安不想碍着旁人看戏,就把芰荷拉到一边,“怎么了?”

“玉哥有事找你。看上去还挺严肃。就在后院。”

夏常安走到后院的时候,隋玉已经将脸上的妆都洗干净了,正坐在树下喝茶。

“怎么了?想我了?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?”夏常安坐到了他对面,嘴巴一刻不闲着。

隋玉也不理会他这些玩笑话,“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吗?要帮我赎出伶籍,条件是接近你,监视你。我之前没当场答应,这次他又来找我了。”

隋玉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夏常安,上面写着时间与地点,就是今天晚上。

“你要帮我吗?”

隋玉摇摇头,说道:“我不是要帮你,我是要帮平城。我这前二十年,都不断地在逃命,只有这里,给了我几年安稳。”隋玉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夏常安,他听到了院旁从戏台那里传来的喝彩与掌声,他看到了井边笨手笨脚地帮着芰荷洗衣服的二毛,甚至有一瞬间看见了漂浮在阳光中缓慢移动的尘埃,然后才看到了夏常安,看到夏常安带着笑的眼睛。“况且,我还想看着芰荷嫁人,你要是死了,谁给二毛老婆本呢?”

夏常安的笑意更浓,他将纸条递给隋玉,然后倾身凑到他耳边说:“你晚上去。放心,我的人会潜伏在酒楼里,如果有什么情况,你只要喊一声就行。”

他凑上来的瞬间,隋玉绷直了身体,一动都不动。

“你要是无聊就陪着他们玩玩。那些人的把戏我都能猜出来。况且,就算我死了,我告诉你……”

夏常安把声音压得很低,很轻,又凑得很近,热气扑在隋玉的耳廓上,“我攒的那些钱,都在之前放照片的木盒子里,你见过的,要是我真死了,不用钥匙,直接把那盒子砸碎了就有了。”

隋玉一把将夏常安推开,别过头,不让夏常安看到他发红的耳廓,有点赌气似的说:“你不是最惜命的吗?别整天把死不死的挂在嘴巴边上。”

夏常安见他有些恼了,也知道他恼什么,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嘴巴两下:“哎,我该打,说什么死不死的,咱们平城的人,谁都不会死。”


平城的夜来得很早,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早。平城也就那么一家酒楼,隋玉换了一身灰色的长衫,戴着一顶黑帽子,到酒楼赴约。

“哎,隋老板!客人已经在等您了,楼上雅座走起!”

隋玉看着店小二那张脸就觉得眼熟,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店小二一边领他上楼,一边小声道:“咱们都在,隋老师只需高呼一声,我们即刻上来。”

隋玉这才发现这人也是跟在夏常安身边的。他点点头,踏入了酒楼的包间。

那人已经在等着了。他挺直了背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那样子一派潇洒,隋玉却觉得做作的很。

“隋老板,贵客,请坐。”

隋玉将帽子摘下,也不多言,径直坐在了那人的对面。

“不知隋老板是否还记得在下,在下姓尹,隶属第十六师。”

“第十六师?现在天下这么多师,这么多军长、司令、统领,我只是一个戏子,可搞不懂这些。”

“搞不懂才是最好。不知上次所说之事,隋老板意下如何?”

“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们?”

“自古伶籍受人轻视,好些的人前被尊称一声‘老板’,背后却不知如何作践,差些的做人相公,指指点点更不在少,这种滋味,想必隋老板比我清楚。我自认为我开出的条件不差。”

很可惜,隋玉从未轻贱过自己的伶籍。土匪、戏子,无依无靠,谁不是在拼了命地活下去。

隋玉笑了,他一拱手,恭敬道:“承蒙大人给我这个机会。定将为大人把事情办妥,待事成之后,希望大人不要忘了今日之诺。”

这位尹先生大概忘了,青衣,最会的就是演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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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开始上班了,自己把自己的寒假搞没了。新的一天,新的难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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